坦蕩蕩的馮馮居士

我是在大學畢業前後神交於馮馮居士,他的《太空科學核子物理學與佛理的印證》、《禪定、天眼通實驗》等著作,深深吸引了我。雖然前者在某些物理學的論據似乎與現代科學的理論與觀測不符,但我到了今天還是深信現代宗教發展,不能離開現代科學,片面地以宗教神權來詮釋宗教。而馮馮居士,正是這方面的先行者。

馮馮居士在他的書中,除了偶而談到他的母親,他個人的際遇,對我來說,諱莫如深。而據說他以自己早年遭遇所寫的早期大作《微曦》(近年已重新改寫成《霧航》),在中國南部的小城,根本找不到,所以我對他的認知僅止於一個虔誠佛教徒而已。及至最近認識到他離世前透過《霧航》公開他的同志傾向,與及「棄」佛從主,給我帶來了一點點驚訝。

人生著實有太多太多的事要我們選擇,該選擇回憶還是忘記、高興還是哀傷、公開還是隱瞞?其中最難者自然是如何為賢者諱、為自己塗脂抹粉!然而馮馮居士在他人生最後的路途上,決定把自己最私隱的傾向公諸於世。我想,大概他是想讓人們知道,他作為一個偶像,與一切眾生也無二無別,也有著人性的弱點,但這一切一切,甚至他後來的宗教身份轉變,都無礙於他的修行。

這坦蕩蕩的精神,煥發出一個佛教徒應有的行持,這是真正的捨執、真正的懺悔。記得廣欽長老曾經說過:「只要你貪戀世間上的一條草,你就要回來輪迴。」馮馮居士的發露,不是現身說法嗎?下面且引馮馮居士自己的說話,看官以為自己在最後的路上能否如馮馮居士真真正正的把一切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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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兄:
很歡喜看到你的大文說拙作《微曦》影響了你兒時的志向,終於實現了夢想成為海軍軍官,從年歲推斷,你可能已經升到上校吧,可能作了艦長或司令,可能赴美接艦?可喜可賀!我很佩服你,羨慕你,我自幼對海軍的羨慕至今未改,仍是個海軍迷,一見軍艦就着迷。去年去參觀了「米蘇里號」,還戴上了美國海軍大等帽子拍照,又在船橋上坐半天,16英寸口徑巨炮前拍照,你不會見笑這個四十三年班的淘汰生?
我去年200411月悄悄回國,悄悄訪遊左營軍校路官校後門,隔門內眺,當年我参與植樹的樹苗,今已高大成林。當年的日式營舍已被大樓取代,回想當年,不勝唏噓。我又往訪「鳳山招待所」魔鬼地獄(現稱海軍明德訓練班),不能進去,只能在大門外看看,當年囚禁我的日式木造營舍仍在,只是看來卽將倒塌。又去了大貝湖跑馬場,當年的陸戰旅隊部及馬房(我被囚之處)已不在。我又去了員林國小舊址,那是「海軍反共先鋒營」當年(1953)舊址,已拆改為國宅,我當年在此被洗腦,鬥爭,刑求,做苦役。我也去看了當年被上「電刑」的三軍精神醫院,各處都令我心痛流淚。「平反會」說毫無証據,又無軍法審判文件,海軍否認我所說的一切白色恐佈,海軍早已銷毁紀錄文件,因此我得不到平反。
我多麼羨慕你們年輕一代能享有的自由安定,再無白色恐佈,我但願我晚生二三十年。我所以遯居海外,不敢回國,就是因為身受白色恐佈之痛太深,在《微曦》(1964)出書之後,新的恐佈拘捕又來了,斧底遊魂,我被迫亡命海外。可是我難忘臺灣,去年我竟悄然往訪舊地,左營小火車站已拆改了,我去後壁與林鳳營看他們的小車站當作是左營。
我先後進兩次軍校,在大陸幼年進黃埔幼校,1949年進海軍,也在軍中十年之久,却始終無法養成一個大丈夫男子漢,也做不成軍人,至今仍是一個軟弱的遊子,自己也勵不了志。

關於我的同志傾向,青年時代的荒唐,當然不足為訓,不足為法,亦不足為傲。現在坦承出櫃,只是對自己交待,並無提倡之意。假如我能改造自己,我還是希望做一個正常人,結婚生男育女。很不幸,可能由於缺少父愛與兄弟,孤獨成性,從小就傾慕軍裝的「叔叔」「哥哥」,寄予遐想。少青年時期就迷戀海軍官兵而臭名昭彰,這也可能是軍校不要我的原因之一。
匪諜嫌疑,加上又是個同志,又通信大陸,沒給槍斃,已是萬幸了。至今年老,也仍懷念當年的海軍軍官好友偶像,早已斷絕音訊,只能憶念而已。四十多年來,在外國,我仍在櫃中,並無冶遊同志塲所,亦無濫交,因為怕HIVAIDS。現在年老,更無亂來,當年戀情,早化雲煙。

異性交往,等於零。曾申請一位小姐來加結婚,不料她一到埗,就跟老外帥哥跑了,我賠了機票與婚宴,也傷了心,從此不再敢娶「過埠新娘」,長做孤獨老漢,以此終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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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世芳先生, 謝謝您的網信。

關於我早年的同志愛慕傾向,的確只限於對偶像的對象傾慕。能和他們多談心,多面對他就很滿足了。彼此都還有一點尊重做Plutonic的同志,擁抱一下,親一親頰或額頭,就很幸福了。他們後來娶妻生子,仍保持友好問候,當我是弟弟,這些老朋友也一個個凋零了,只餘下甜美的回憶。並非衛道者,我們只是都明白Plutonic Love比肉慾的愛持久而甜蜜,最堪回味。我們都怕性病,(當然在被非法囚禁的集中營所受到的暴力是抵抗不了的痛苦,中外任何監獄,軍中,學校都少不了這些暴行,美軍虐俘也少不了它。)我不敢說是守身如玉,只是怕性病V.D.HIV,不敢涉足同志場所。美國滿地是Gay Club,我從不涉足,是怕HIV。自己是弱者一類,難免被強暴,HIV風險太大。我情願把傾慕之心放在內心深處。實在說,同志可遇不可求,比異性難找,想找一個可比少年時代好友,殆不可能,只好看看電影上的偶像吧。其實少年時代崇拜的男星,若抹去化妝,也不覺得怎麼迷人,仍在懷念銀幕上的James DeanClint EastwoodGlenn FordJohn Justin這些少年時代的偶像,也真是可笑的事。
年老了,這些情懷就淡泊了。
至於神怎麼安排同志做愛,想來各有愛好。不是說謊,或故作清高,我除了在獄中被暴力,我從不與人太親熱,我還是偏愛Plutonic Love,可以懷念一個好友一生。
現代西方的同志,他們的方式,我不知道。可能也有希臘式,也有法國式,也有Plutonic,也有Bisexual,也有認真的結成同性婚姻。反正我已太老,跟不上他們,也無興趣了。
既已悔改,卻仍懷念少年時代的幾個叔叔,或哥哥。他們是唯一使我忘卻年老的人,想起他們,就好像又回到十多二十多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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